自杀性冲动——莱特湾战役·第十五
出自————《致命的失误》
出自————《现代军事理论》
日军犯了一个错误,即几乎直到战争结束,他们都一直低估了美军的战斗力。就连想象力丰富,有着与西方人直接交往经验的司令官山本五十六也不例外。为此,他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就像德军1942年11月第一次与美军交战,根本没把眼前的对手放在眼里一样,日军也从未把美军放在眼里。无论是1941年日军攻占菲律宾,还是眼下在菲律宾进行的防御战都是如此。即使美军把日本海军打得落花流水,日军也自认为他们比美军更勇敢、更顽强,因而对美军的轻视仍是丝毫未减。8月7日,当美国海军陆战队在图拉吉岛和瓜达尔卡纳尔岛(简称瓜岛)登陆时,日军司令部不仅对美军精锐的两栖登陆部队(该部队为进行登陆作战已精心准备了20多年,现在终于被派上了用场)知之甚少,而且也根本没把这支部队放在眼里。因而在美军登陆后的数月里,只是一批又一批地派出些战斗力较差的部队去驱逐入侵的美军,结果使战斗变成了一场旷日持久毫无取胜希望的消耗战。于是他们又转而把矛头指向其兵力有限的海军、空军及陆战队,指责他们在后续补给几乎断绝的美军面前竟陷入了激烈的厮杀而不能取胜。
在这次战斗中,日军对瓜岛的多次增援使美军的战舰和飞机遭受惨重的损失。但双方兵力、装备对比悬殊,日军最后还是被击败。当时,双方都没有载有战斗机的航空母舰助阵,参战的只是战列舰、巡洋舰、驱逐舰和陆基飞机。起初,经验丰富的日军使美军屡战屡败,尤其是在夜间战斗中。然而,两个日军未曾料到的决定性因素,导致了日军最后战败。第一、美舰在所有可利用的空间都配制了自动火炮,织起一道日机几乎无法突破的防空火网。这不仅构成了一道坚固的火力防御屏障,阻止了日军惯用的低空突击,而且还能迅速击落突入火网的日本陆军、海军航空兵飞机。也就是说,即使日军飞机突破火网进行攻击,也几乎不可能逃脱。这促使日本人采取了自杀战术。日军经验丰富的飞行员驾机直接撞向目标,就是想确保自己无法逃避的死亡不至于毫无价值。第二、雷达在对目标的搜索和测距方面显示出了巨大成功。“华盛顿号”战列舰在黑暗的夜色中,在8,400码之外就发现了日军战列舰“山城”号,并在8分钟内连射75发炮弹,其中有9发命中目标,击毁了该舰。这对雷达发展水平还落后数年的日军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日军由于后续力量匮乏、补给不继,迫不得已撤出了瓜岛。由于一开始双方力量就有差别,所以最后战败,撤出瓜岛也在情理之中。随着战略主动权的易手,美军在各方面都占据了优势,而且这种优势还在不断增长。更重要的是,被美军所左右的训练有素的日军指挥官,由于犯了比美军更大的错误,因而使美军的优势更加明显。当然,双方都犯了一些错误,正如所预料的那样。在全球第一大洋这个浩翰的海疆作战,通信受阻、误会迭出、意见不一等等自然难以避免。此外,日军各级指挥官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手下的士兵部是入伍不久的新兵,没经过多少军事训练,素质较差,因而各级指挥失当、作战不力时有发生。但日军高级指挥官由于两个根本性失误,导致了比美军更大的损失。一是长期以来一直低估了对手的实力,二是由于忽视了一些技术上的关键因素而导致的失误。
从根本上说,优越感早已根深蒂固地存在于日军精英集团之中。这曾使他们有勇气使用在技术上占有优势的兵力通过卑鄙的偷袭来进行战争,而且也使他们不谋而合地从不考虑(有时甚至视而不见)敌人也许有能力战败自己这类概念和迹象。雷达的使用,使夜间击沉敌舰成为现实。这其实早已显示出双方力量不平衡的端倪。更令日军不安的是,由美军具有独立生存作战和实施远距离攻击能力的两栖部队,在推进过程中绕过或压制日军坚固设防的区域,集中兵力夺取要点,通过一系列的协同作战一举突破日军的岛基线式防御体系,矛头直逼日本帝国的心脏。尽管这种迂回战术在陆战中非常普遍,但作为—种海军战术,日军却没有预见到其发展潜力和巨大威力。由于日本的工业无力保障日军实施这样的战术,因而日军便把它排斥在对敌未来企图的种种预测之外。日本根本不可能制造出如此众多的精良登陆舰船,或者像美国造船厂和修船厂那样大量源源不断地提供后勤保障装备。而且,即使预见到美军会采取两栖大纵深突破和“蛙跳”战法,日军也很难对付美军的这种战术,一旦其生死攸关的航母舰队被胡乱消耗殆尽。事实上,即使没有中途岛的失利,日军也会最终把自己的航母力量挥霍一空。日本人在谋略中的失误,只有一小部分可以归咎于某些个人的头上。产生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是由于日本的社会和军事体制教育并迫使举国上下都把诉诸武力当作实现日本扩张野心的更能激发荣誉感的最佳途径。然而,由于自己选择的道路异常艰辛,日本人为了追求荣誉,往往令人作呕地习惯于对陷入困境的人弃而不顾,哪怕是最勇敢的日本军人。
日军荣誉观的急剧膨胀,不仅使其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而且还导致了许多反常行为和相互矛盾。例如,飞行员应携带降落伞去执行飞行任务,以便在飞机被击落时,能保护具有专业技能、极为宝贵的飞行员(他们的生命)。但当时在日军中普遍流行着这样一种观念,一条船的船长应与该船共存亡。这其实是英国一个古老传统的翻版:这个传统要求船只遇难时,船长应最后离开将要沉没的船只。英国这个传统实际上在一些方面完全是出于救生原则的考虑。船长最后离开船,是为了尽可能指挥船员保护船只,营救人员。但这个传统被日本的武士道精神扭曲了。日本的大部分海军高级指挥官,据说有90%,因而毫无意义地战死在海疆。他们都是曾在海军服役20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人才。这使日军丧失了海军的精华。当时,投降的确被日军鄙视。这种观念可追溯到早期的武士道精神,但在现代社会里,没有哪个工业化国家肯浪费其最优秀的具有专业技能的人材。所以这种观念实在不值得称道。无疑,日本正是由于受其过时体制的影响而加速了自身的死亡。另外,在日军严令禁止投降的情况下,盟军发布了无条件投降的声明,这又加剧了日军拒不投降的信念,从而使成千上万的日军注定将毫无意义地战死在疆场。而这些人原本可以不做这种无谓的牺牲,并为日本的未来做出贡献。
美军及其盟友却从未犯过这样的错误。尽管他们为实现一个意义重大的目标,都作好了付出一定伤亡代价的准备。但西方的政治、经济及人性观念紧紧约束着其指挥官,不允许他拿士兵的生命进行冒险。一旦出现问题,不管是由于没有采取必要的措施,还是由于采取了错误的行动,那种不顾手段是否正确而盲目坚持的倾向都会受到扼制。1943年11月,海军少将凯利·特纳率其两栖部队在马金岛和塔拉瓦的登陆就是一例。由于登陆受阻,部队伤亡惨重,特纳不得不采取断然措施以避免人员伤亡。在马金岛,由于事先无法对登陆地域进行实地探测,结果登陆时因航道危险,登陆艇不得不停在离岸过远的地方。特纳对这次登陆是这样描述的,“这是战争期间,我对海岸地带的情况估计最糟的一次……这就是为什么我如此积极地使用水下爆破队的原因。”幸运的是敌人并没有象后来在塔拉瓦那样进行顽强的抵抗,塔拉瓦登陆战中,5千名登陆官兵中有980人阵亡。当然,美军在塔拉瓦遭受惨重损失,除由于侦察机对海岸实施的侦察太少外,还有许多其它的原因,如对已知的海洋逆流估计不足,对登陆艇统得过死,以及由于对推进速度的计算错误,导致了总攻时间的差错等等。这些失误引起了混乱,给部队带来了重大伤亡。所有这些混乱,加上登陆部队过份依赖舰炮来压制敌防御火力,计划不周,对登陆作战的空中支援不够,都加剧了部队的伤亡。然而,即使有了这么多失误,如果对14个月以前情形类似的盟军在第厄普作战的教训加以研究,并在太平洋海域中避免,那么形势还是可以扭转的。因为当时关于第厄普之战的失误早已在全军通报,并在许多方面采取了对策。就当时处在发展初期的水下爆破队而言,要是特纳知道他们仍与被美军称为“抢滩者”或被英军称为“联合作战导航特遣队”共同作战的话,那么他的失误将少得多。但空间和时间往往使通信联络受挫,而参谋人员对庞杂情报的筛选也并不是总能抓住问题的核心。而且,即使是最优秀的指挥官,由于负担过重,也不可能真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从这个意义上说,特纳的确是一份非常优秀的、深谋远虑的指挥官。
在夺占马金岛和塔拉瓦岛后的10个月里,盟军实施钳形攻击,经由马绍尔群岛和马里亚纳群岛(从这里盟军的远程重型轰炸机能对日本本土进行轰炸)及从所罗门群岛经新几内亚,矛头直逼菲律宾。与此同时,美军潜艇也加紧了对日本本岛的封锁并取得了显著的效果。日本统治者本想通过战争来避免的石油危机,此时反而出现了。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日本人自己的错误造成的。他们没有积极采取现代反潜措施,他们更醉心于主力舰队的大规模海战。直到1943年年中,日本人才开始拆除掉驱逐舰上的布雷扫雷装置,代之以足够数量的深水炸弹投放装置。但日军的探测设备和技术却远远落后于盟军在大西洋和其它海域广泛使用的设备和技术。而且日军开始也并没认识到,美军潜艇有意浮在水面活动,喜欢不断地发动夜间攻击,完全是得益于雷达的帮助。日本人对战术和技术如此的不经意,必然导致漏洞百出,而这又使日本的经济陷入瘫痪。战争期间日本所损失的850万吨商船中,约有57%是被盟军潜艇击沉的,而损失的686艘战舰中也有201艘是毁于潜艇之手。结果,日军战略物资的后勤供给便失去平衡。例如,1944年9月,驻新加坡的日军虽有大量油料,但武器弹药却严重不足;而日本本土的情况却与此相反。因而,尽管从全局战略的角度考虑,日军联合舰队应该部署在本土,但舰队却不得不把新加坡作为基地。
日军当时最严重的失误也许仍然是他们没能意识到敌人已破译了他们的通信密码,泄漏了自己的所有计划和部署,其中包括山本座机的飞行计划。结果美军战斗机在预计精确的空域内将其击落,使这次飞行成了山本的最后—次空中旅行。面对即将崩溃的局势,日本原本应该谋求在最有利的条件下结束战争,但日本军人出于荣誉感断然拒绝了这一考虑。当1944年6月美军航空母舰上的战斗机呼啸于菲律宾海域上空,美军开始在马里亚纳群岛登陆时,日军联合舰队司令丰田副武大将开始准备动用联合舰队进行一次最后的、所谓决定性的防御战役——“捷号行动”。然而,由于情报部门根本不知盟军将可能在何处实施突击,因此,日军在“捷号行动”计划中不得不准备应付三种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这实际上等于给日军开了一个仓促应战然后漏洞百出的虎狼药方。“捷号行动”的命运完全取决于空中力量的强弱。自1942年以来,日军已渐渐失去了空中优势,不仅是因为在数量上处于劣势,而且也是由于日本没能将新一代飞机投入现役,取代那些越来越落后于盟军最新式飞机的旧飞机。日本的飞机工业当时问题成堆,1941年以后的物资短缺使这一情形进一步恶化,从而一再推迟了大批量生产最新研制的飞机。仅以战斗机的研制生产为例,日本人遇到了重重困难,而且所碰到的问题与其轰炸机的相似。他们采取的政策和采购体制允许研究并发展种类繁多的机种,但却不能改善飞机的动力系统和火力系统,以适应先进的机体设计。因而处于劣势的许多装备仍在日军服役。1943年的日军飞行员,与1941年相比,几乎可以说全是初出茅庐的新手,而日军的战斗机则实际上成了炮灰,尽管其有时仍然表现得比想象的要出色。日本空军的劣势和败北,并不仅仅是由于飞行员作战经验不足,而且还因为日本人竭力夸大其战绩。如果是为了宣传目的以提高士气(事实上也的确提高了士气),这样做还情有可原。但是,如果参谋人员想当然地接受了夸大了的战绩,指挥官据此来制定计划,则就十分有害了。如1944年10月10日至16日在台湾附近海域所进行的海战中,日方宣称威廉·哈尔西将军率领的美军第3舰队损失了11艘航母,2艘战列舰,3艘巡洋舰和1艘驱逐舰,并且至少8艘航母、2艘战列舰被击伤(事实上,当时只有1艘航母受伤,2艘巡洋舰失去战斗力)。这一战报使日军对即将开始的“捷号行动”产生了不应有的乐观。
10月29日,美军在菲律宾中部的莱特岛登陆。在这次登陆中,海军中将托马斯·金凯德的第七舰队以6艘老式战列舰、18艘小型航母和8艘巡洋舰支援登陆行动。哈尔西将军的第三舰队以12艘战列舰、9艘大型航母、8艘小型航母向东实施警戒。这次登陆实际上成了日军实施“捷号”作战计划的契机。18日丰田大将下达了警戒令之后,除了先前制定的一些应变计划外,他几乎已没什么办法来挽救正在集结中的5组日军舰队。这5组分舰队有的来自日本,但大部分是来自新加坡和文莱。增援的陆基飞机被航渡到南边。这实际上是日军在菲律宾上空仅有的一支空中掩护力量。松散的部署需要尽快调整就位。而正是这一过程,加上先前通过无线电发布的命令,为尼米兹提供了大量日军动向的情报。几乎在日军将领收到命令的同时,尼米兹通过无线电侦察系统也得知了该命令的内容,了解到栗田中将的A、B舰队(从新加坡而来的增援部队)将于10月22日从文莱起航,驶往圣贝纳迪诺海峡,从北面攻击美军登陆部队;西村章二中将的C舰队,在志摩清英中将统帅的从日本(居然是从日本!)起航的舰队的增援下,穿过A舰队的航线,经过苏里高海峡,向金凯德实施钳形攻击。同时,为转移美军对这次大规模机动的注意力,小泽治三郎中将率领的机动舰队将从日本起航,该舰队拥有1艘大型航母和3艘小型航母。这是日本海军所拥有的全部航空母舰,而且这次战斗只配备了108架飞机。日军企图以该舰队为诱饵,利用哈尔西急于消灭敌人主要攻击舰队的勃勃野心,把哈尔西的主力舰队调离栗田和西村的作战地区。同时指示福留繁中将所指挥的部署在菲律宾的联合海军和陆军航空兵,全力保障栗田和西村的抢滩作战,并尽量避免与美军哈尔西舰队纠缠在一起。
日军对这次战役的态度只能说是听天由命。所谓“决战”也仅仅是名义而已。战斗实际上是在丰田大将所鼓吹的“圣战”气氛中进行的。所规定的目标也还是老一套,具有明显的功利主义倾向,除了通过支援陆军固守地盘来挽回海军的声誉外,并没真心指望还有其它什么更大的成就。他们不能未经防守就放弃自己的地盘,那样将在军事和士气方面造成无法接受的后果。丰田给栗田和西村章二下达的命令核心是:“打击美军的运输舰队,粉碎敌人的入侵,尽可能地击沉敌舰。”此命令丝毫没考虑,如果,或者当哈尔西决定封锁两个关键海峡时,在北面的小泽舰队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根据日军的计划,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北面的小泽舰队与南面舰队不可能相会。而且,企图使哈尔西落入日军圈套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事实上根本不可能,通过无线电侦察截取的情报,哈尔西对日军以小泽舰队为诱饵的企图已了如指掌)。因此,除了繁杂冗长外,这份计划是日军所制定的所有计划中最糟的一个。即使在当时,(双方)所有头脑清醒者好像都已意识到了这一点。美军信心十足士气高昂地迎战日军,但对日本人竟然出动海军主力进行交战感到惊奇。日军无视美军企图彻底击败他们的现实,像是要仿效古代武士的自杀祭神一样,不顾一切地投入战斗。栗田在舰队起航前的训话振奋了那些持怀疑态度的军人。他说:“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强烈反对这个任务,但战况的危急远非你们所能想象得到的。如果国家灭亡了,我们的舰队部完好无损,这岂不是一种耻辱?!我宁愿接受这次任务攻击莱特湾,哪怕这将是最后一场战斗。”
除了圣战狂热之外,日军还需要好运气。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种好运很快便降临到他们头上。10月18日傍晚,即志摩的舰队驶离日本3天后,而小泽舰队也计划在2天后启航,在此的10月8日傍晚,警戒濑户内海的美军潜艇集群指挥官T·L·沃根向(太平洋)潜艇司令C·A·洛克伍德中将报告,鉴于只有快艇在驶入濑户内海,没有发生战斗的可能性;能否撤出潜艇,去执行意义更大的攻击敌商船队的任务。洛克伍德竟然准许了。这是美军所犯的一个不可思议的局部错误。因为无线电侦察已警告尼米兹说,小泽舰队即将出动,此时怎能允许潜艇过早撤离而对濑户内海不加控制呢?再者,鉴于只有尼米兹和少数军官(他们都必须呆在绝不可能被日军俘获的安全的地带)知道“魔术”和超级的内幕,而那些向精心挑选出的指挥官提供关键情报的特勤部的军官们又怎么没有通报小泽舰队即将出动这一关键情报?或者,如果他们通报了上述情况,洛克伍德又怎么会在完成尼米兹所命令的对濑户内海这一关键海域的搜索前即跑去捕猎日本商船队呢?不管原因到底是什么,小泽在20日出海没有被发现并不是他所期望的,因为他的根本任务是起一个诱饵的作用;自然,他希望美军能发现他的舰队出航并向上级报告。但这绝对不是随后几天中处理和利用已破译的敌方密码时唯一的一次混乱。这些混乱对莱特湾之战的进程产生了严重影响。在隐蔽行动企图方面,栗田的确不那么幸运。10月23日1时16分,他的舰队从文莱启航前往巴拉旺岛。行进仅17小时,舰队便被美军“飞鱼”号潜艇(与它同行的还有“鲦鱼”号潜艇)上的雷达发现。这使得尼米兹、金凯德和哈尔西准确掌握了敌军开进的第一手情报,同时也准确地证实了情报部门先前充满信心的预测。但最令“飞鱼”、“鲦鱼”号潜艇艇长兴奋的是,日军舰队采取了一种最易受到攻击的阵式。而且更令人不解的是其反潜措施十分薄弱,因为从一开始,日舰队就显露出对潜艇的威胁十分恐惧。美军发现,在9千码的宽大正面上,日舰队成两路并行纵队进行,其右路纵队中有包括6.4万吨级巨大的“大和”号和“武藏”号在内的战列舰。日军舰队以巡洋舰为先锋,两翼为驱逐舰,但却不见搜寻潜艇的护航舰只在前边开道。结果,黎明时分,“飞鱼”号潜艇在980码的距离上,首先向左路舰队中的两艘驱逐舰发射了鱼雷,其中之一便是栗田的旗舰“爱宕”号。
18分钟后,该舰沉没,栗田和他的幕僚们落入了大海中。几分钟后,“鲦鱼”号潜艇也将右路舰队中的一艘驱逐舰击沉。当时,栗田已过中年,而且正患热带病。在其旗舰被击中后,他不得不从烈焰熊熊的舰上跳入海中,向前游去,最后被一艘驱逐舰救起,并很快被送到大型战列舰“大和”号上。身上还没弄干,一大堆新问题就又将他包围,或者至少可以说,这严重破坏了他内心的平衡。无疑,他以后的表现也肯定跟这一可悲的开局有关。一开始,他就损失了25%的驱逐舰。而24日上午,锡布延海战又使他的内心受到了更大的震撼。在激烈的空战中,美军投下的两颗炸弹击中了栗田所在的“大和”号战列舰,2,000吨海水涌入船舱,船体一度倾斜。那一上午使栗田感到最为失望的是福留繁的战斗机没能前来抗击美军的攻击。当时如果不能有效地对敌机加以阻止的话,那么从哈尔西的航空母舰上起飞的美军轰炸机就会一波接一波飞临栗田舰队的上空,对他进行攻击。
出类拔萃的海军航空兵指挥官福留繁,1941年作为山本大将的参谋长,在偷袭珍珠港中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之后他就一直认为,海战中最有效的防空手段就是攻击敌航空母舰。以后的每一次主要战斗都令他满意地证实了这种观点。他手下的飞行员夸大其词地宣称,在近期台湾海域的战斗中击沉了比哈尔西所真正拥有的数量还多的敌舰。尽管对此他可能打一半的折扣,但还是坚信陆基飞机比航母的舰载机更有战斗力。因而,在丰田命令他应首先保证给主力舰队——栗田的A、B舰队提供空中掩护,尔后再对哈尔西的航空母舰发起攻击时,他的经验和直觉都使他觉得难以从命。他寄希望于用手中可投入战斗的200架飞机猛攻敌舰队以从根本上消灭敌人,而不愿把他的弱小兵力在空战中一批批地消耗殆尽。所以,他最后对丰田的命令和栗田请求的空中掩护置之不理,而是极不明智地去攻击敌航空母舰。很显然,如果对拥有雷达预警的敌人发动进攻时敌机又居高临下,而下面又有敌炮火的猛烈射击,那么损失的飞机一定要比由陆基控制的得到预警的战斗机与舰炮组成的火网协同一致进行防御作战所损失的飞机要多得多。但是,愚顽又一次与神圣自杀的冲动联姻,再一次影响了日本人的抉择。而福留繁最后仅击沉敌一艘小型航母,但令他痛心的是全部飞机却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几乎丧失殆尽。
没有了日本战斗机的拦截,也就基本上扫除了攻击中的障碍,数百架美军强击机只需对付目标上空密集的防空火力,美军在战斗中仅损失18架飞机。但他们却击沉了巨大的“武藏”号战列舰(当初设计者称该舰为永不沉没的战舰),击伤两艘战列舰(包括“大和”号)、两艘巡洋舰和两艘驱逐舰,并迫使栗田转变了航向。夜幕降临1小时15分钟后,美军放弃了对栗田舰队的继续攻击。栗田趁着夜色,重新向圣贝纳迪诺海峡驶去。栗田之所以能够调整到原来的航向也和使他遭受重创的美国飞行员有关。同他们的日本对手一样,美军飞行员也是很容易夸大自己的战功。哈尔西在15时45分接到报告,小泽舰队正从北面直驶过来。与此同时,他还得到了空军的报告,并在他第二天的报告中得出结论,认为栗田舰队在锡布延海遭到重创,不会再对负责控制登陆场和苏里高海峡的第七舰队构成严重威胁了。他还得知,南面西村章二的C舰队,已于24日被发现并受到攻击,但战果不明。因而,他有一定理由确信,这支日军舰队虽然仍是一种威胁,但第七舰队足以与之抗衡。但哈尔西并不知道,当西村章二决心不变,继续向苏里高海峡前进时,已电告栗田,他对日益增强的抵抗深表忧虑;而栗田完全服从命令,而且并不像哈尔西错误估计的那样已经瘫痪,而是正准备再次向东驶住圣贝纳迪诺海峡。
哈尔西掌握的情报比日军要多得多。而日本人则始终是在黑暗中摸索。24日晚8时,他制定了一个重要计划准备以其第3舰队在北面全力迎战小泽舰队。此时,他通过处理“超级”情报的特勤部已准确地了解到,小泽舰队不过是一个诱饵,其目的是把他的第3舰队调离圣贝纳迪诺海峡,使该海峡成为美军设防的真空。此外,随后有份报告说,圣贝纳迪诺海峡沿岸的航灯都已打开。这显然是为了有助于栗田的行动。但哈尔西仍决定北上攻击小泽的舰队。他当然不敢轻视小泽的实力,但也用不着害怕把兵力分散使用。因为他手头有强大的兵力,而且还十分清楚日军的“捷号行动计划”。哈尔西留下一支强大的舰队警戒那些海峡,而他却率另一部分舰只去追击小泽的1艘大型航母、3艘小型航母及随行的航母战列舰混合编队。实际上,哈尔西的第3舰队队列指挥官威利斯·李中将曾提出在那些海峡中巡航,如果必要,甚至可以不提供空中掩护,如果哈尔西真决定将李指挥的4个航母群中的6艘战列舰分派出去的话(哈尔西在15时12分曾暗示他有可能这么做)。李是个极其精明而冷静的指挥官。尽管他不了解无线电侦察获得的情报,但此时李已经意识到福留繁已无力再战,并实际上推断出小泽的舰队不过是个诱饵,并把他的判断结论通报给了哈尔西。哈尔西的参谋人员只讲接到了李的通报,但未加评论,此后也没有修改作战计划。
不管战后哈尔西如何替自己辩解,有一点他是无法掩盖的,即不管其它地方发生什么事,他都决意要北上消灭小泽的舰队以显示其舰队有多么强大。哈尔西参谋机构的行动也证明了达一点,尽管象李一样,他们并不真正知道无线电侦察的情报内容。当指挥“38·2”特混舰队的杰拉尔德·博根少将通过无线电话报询问是否已收到关于海峡沿岸导航灯的情报时,哈尔西很不耐烦地应付道:“知道、知道,我们已知道这些情况了。”这使博根无法再提出批评建议。其实,哈尔西早已打定主意,别人再说什么也不会改变他的决心。而李通过无线电话报反复强调他先前的建议,栗田舰队仍有战斗力、已做好了战斗准备,且正在东进途中,但也是毫无结果。很显然,哈尔西先前的胜利已为他在他的舰队中赢得了声誉,并成为公众舆论的目标,眼下他更醉心于彻底击垮已知道其位置并可以消灭的敌军舰队,而不愿继续等待时机,去攻击一个已受到重创的目标。来自他手下飞行员的报告,使他误以为该敌有可能根本就不会出现。由此看来,他的参谋机构在一定程度上也有责任。但哈尔西是个性极强的人,一旦他打定主意就不容置疑,当然,这也是大部分优秀指挥官的性格。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如果他当时抽出1/4的航空母舰,再加上李统帅的舰只,在圣贝纳迪诺海峡警戒巡航,而他率其余的大部分舰只组成的主力舰队北上攻击小泽的舰队,那他完全有可能同时达成两个目标,而又不危及美军进攻菲律宾的整个行动。但哈尔西不是那种宽宏大度能与他人共享荣誉的人。结果,他的鲁莽和自私,不但使他个人的努力前功尽弃,而且还使得战列舰以及航空母舰的一场大战成为泡影。而这场大战完全可能成为其军旅生涯的辉煌顶峰。
如果哈尔西的自私仅仅危及了他自己的指挥作战,那么事后对他的谴责可能会轻一些。然而,他不仅心灵丑恶,而且还给盟军进攻莱特湾的整个作战行动带来了巨大风险,从而可能造成巨大的人员伤亡,甚至有可能把即将取得的最后胜利推迟几个月的时间。因为他没有注意向尼米兹或金凯德准确地报告他的行动计划。也正因为如此,他必须承担全部责任和惩罚。哈尔西在其命令他的特混舰队北上的电报文中标有“通报尼米兹”,但没有提到金凯德。只是在监听第3舰队的无线电通信时,金凯德才知道哈尔西已北上。他一直很自然地认为,哈尔西会兼顾到他的北面的圣贝纳迪诺海峡。但为保险起见,他还是按常规预防措施派出了自己的侦察机去查实。所以,当金凯德在午后3时12分监听到哈尔西的电文,并阅读了哈尔西的作战计划之后(该计划提到,由李中将统帅,从航空母舰特混舰队中抽调大型战列舰和其它舰只组成第34特混舰队),他便以为第34舰队已经成立了(事实上哈尔西当时也确实打算成立),并将用来对付驶入圣贝纳迪诺海峡的栗田舰队。在这种情况下,金凯德有理由认为(没有立即核查)哈尔西晚上8时12分电示他的所谓除第34特混舰队外,其航母编队已先头北上,自然意味着李的第34特混舰队已留在后面警戒海峡。而实际上,第34特混舰队根本就没有成立。那些原准备用于编组第34特混舰队的战列舰等舰只仍夹杂在哈尔西的航母编队中向北挺进。值得注意的是,当时尼米兹从这些信息中推断出的结论和金凯德的完全一样。请注意,尼米兹也像金凯德那样,没有为哈尔西的行动分心。这俩人都在集中精力详细计划着迎击朝苏里高海峡方向驶来的西村C舰队。
金凯德也许是过于天真,还不如他手下的一些参谋遇事多疑,他的个别参谋当时就感到情况不对,或者可能有误解。但不管怎样,金凯德原应该立刻电询哈尔西,以了解是否成立了第34特混舰队及该舰队是否被留在圣贝纳迪诺海峡实施警戒。如能这样,情况也许不致于变得像后来那样糟糕,因为当时距25日4时12分尚有一段时间。但他认为哈尔西如果撤出关键性的圣贝纳迪诺海峡,无论是从礼节上还是责任感上都应该给第7舰队打个招呼,所以他当时没能立刻电询哈尔西也情有可原。金凯德和尼米兹对哈尔西甚至连一艘巡逻艇都没留下来巡视报告海峡的情况,十分愤慨厌恶。也许哈尔西并不是有意欺骗舰队最高司令部及其友邻舰队,但这使人们对他的人品和能力表示怀疑。此外,参谋工作不力也是产生错误判断和含糊命令的原因之一。这使美军处在了灾难的边缘,其中大部分或者主要的失误,来自第3舰队。对此,哈尔西的第3舰队参谋长R·B·卡尼少将必须承担责任。此刻也许可以引用亚瑟·马德说的—句话。尽管他讲的是1916年日德兰半岛战役中海军将领的失误,但也同样适应于许多其他指挥失误。“……在大战中的各种压力下,命运的神力往往强于人的努力,即使他干得再好也不例外。一次行动的失败,即便是灾难性的失败,具体负责的指挥官也不一定就应该受到责难。”
这样,在第3和第7舰队行动失调分道扬镳之时,栗田和西村的两支舰队却在莱特湾会合。此时,莱特湾南部在金凯德的第7舰队严密防守下,而北部却完全被哈尔西放弃了,使毫无防护的援军登陆输送舰队暴露在敌舰的巨大威胁之下。然而,几乎从一开始,西村舰队就很难有所做为。24日清晨西村舰队就被金凯德的侦察部队发现。这样金凯德有充裕的时间指挥杰西·奥尔登多夫少将设下了一个圈套,等候着西村的到来。当时,杰西·奥尔登多夫的舰队有6艘战列舰、4艘大型巡洋舰(包括澳大利亚的一艘)、4艘小型巡洋舰,外加28艘驱逐舰和许多小型巡逻艇。他们计划把西村引入狭窄的航道内,使其无法通过机动对奥尔登多夫构成威胁。而栗田一旦被金凯德的防御所牵制而无法脱身,则必然落在后面,那么西村自然也就难逃厄运。24日晚7时,司令官丰田大将孤注一掷的命令也就决定了西村最后的命运。命令要求,所有舰只立即实施攻击。他不待志摩的舰队到来,便轻率地发起了攻击,相信自己会有好运,相信自以为是的日军夜战能力会使他突破重围。这里就不再详细描述庞大的美军巡逻艇、驱逐舰、巡洋舰和战列舰所组成的舰队是如何沉重打击了西村舰队了。日舰一艘艘被击沉,7艘主要舰只中只有1艘小型巡洋舰幸免于难。再说志摩的弱小的巡洋舰队,一直跟在西村舰队后40哩,因此损失不大,在得知西村舰队已基本被消灭的消息后,忙调头向回逃窜。西村陷入成群的鱼雷和装置有雷达、能够远距离实施攻击的美战列舰上,雷达控制的舰炮的远距离攻击之中而遭受灭顶之灾,也可以说是他命中注定的报应。那种为日本精忠报国的精神使他头脑发热,因而导致战术上的判断错误。如当发现敌驱逐舰对其进行攻击时,他没有采取规避动作改变航向,而是保持原有航向,而稍后他变动航向实际上是把自己的驱逐舰摆在了即将到来的鱼雷航道上。这一切都显示出日军的尚武精神与由于数量和质量的劣势而日益衰落的军队士气之间的矛盾。然而,西村的自我牺牲却使栗田在没有受到任何攻击的情况下悄然通过圣贝纳迪诺海峡。24日晚至25日黎明这一夜,金凯德派出了水上飞机沿栗田舰队的航道搜寻栗田舰队的行踪。结果以一线之差便与敌舰队失去接触,而在返航时也再没发现敌舰。25日凌晨3时19分,当西村伴随着烈焰熊熊的战列舰“山城”号沉入苏里高海峡的海底时,栗田却在“大和”号战列舰上巧妙地指挥其舰队在开阔的水域上向东驶去,气势汹汹地向300哩外几乎没有设防的盟军输送船队扑来。6时19分左右,一个意外情况出现了,在栗田舰队前进的航道上,发现了托马斯·斯普拉格少将率领的18艘小型航母群及其护航编队。他们的任务只是一般性护航,不适于拦截包括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战列舰在内的这样一支舰队。因为他们甚至连俯冲式轰炸机都没有。
哈尔西直到6时18分才收到金凯德于4时12分在圣贝纳迪诺海峡口发出的询问当时第3舰队位置的电文,但直至萨马岛海域一系列战斗结束后,金凯德才得到回电。所以这份回电实际上是多余的。6时46分,克里夫顿·斯普拉格少将的“太妃”第3分舰队的一艘护卫航空母舰,已在西北面意外地与日舰遭遇。1分钟后,一架反潜巡逻机驾驶员恩辛·汉斯·詹森也证实附近存在敌舰。对此,斯普拉格根本就不相信。他认为所谓的敌舰可能是哈尔西舰队的舰只。几乎与此同时,一个日军侦察哨也报告,在2.8万码处发现敌舰。很快,栗田意识到一支美军舰队就在他的手里了。但这会是一支怎样的舰队,这支舰队又归属谁领导呢?开始,栗田的参谋长小柳富次少将认为,这是一支战列舰队。但很快,栗田得知这支舰队拥有5至7艘航空母舰及一些驱逐舰(实际上,该舰队拥有6艘航空母舰和3艘驱逐舰)。栗田兴奋不已,他简真不相信自己竟有如此好运,遂急令其舰队追击美军舰队。
斯普拉格很快地得到了关于敌舰队的准确情报。但“太妃”分舰队是用5英寸的舰炮对抗敌4艘战列舰上众多的14英寸、16英寸和18英寸口径的舰炮,不但很难取胜,而且一旦全面交战,则可能带来严重后果。因此他所能做的是赶紧让飞机升空,舰队撤离。同时急呼金凯德请求支援,嘴里还在大声咒骂着哈尔西。在以后的1小时里,从美军18艘航空母舰上起飞的全部500架飞机(其中没有一架是俯冲式轰炸机)投入战斗,以鱼雷及手中的一切弹药——从轻炸弹到高爆炸弹,勇敢地向日舰队发起了攻击,尽最大力量打击敌舰。但他们向哈尔西发出的救援电毫无结果。当时,哈尔西正在北面追击相距只有300哩的小泽舰队。而请求金凯德以奥尔登多夫的战列舰支援斯普拉格舰队时,恰巧是在金凯德击败西村舰队后不久。但斯普拉格当时的态度倾向于保存力量、暂不支援,他的参谋长R·W·贝茨上校也主张暂时按兵不动,在金凯德作出决定后再出兵增援。不管怎样,他们当时尚在60哩之外,而且认为手中大口径舰炮弹药不够充足(有些夸大事实),难以再进行一次大的战役。而金凯德,由于顾虑志摩的舰队可能还在苏里高海峡,所以直到8时50分才命令奥尔登多夫北上莱特湾,支援快速回撤的“太妃”分舰队。
栗田对哈尔西舰队没有出现以及即将到手的油水十足的猎物惊讶不已,他惊叹自己竟能交上如此好运。但战舰被击沉、入水逃命,后又挨美机轰炸以及热带病等等仍使他惊魂未定、余悸未消。他根本无法确定哈尔西是否真的不在这片海域。此时,他发现在所有日本军官中只有他仍存有防备心理。他被疑虑、悲观所困扰,因此有些犹豫不决。昨天,美军飞机随心所欲地攻击了他的舰队。难道今天就不出现这种情形?正在栗田下令调整其舰队队形和航向,以对付可能受到的空中威胁时他收到了侦察报告。6时52分,在其调整尚未完成时,栗田下达了一系列相互矛盾的攻击令;7时零3分,他终于下达了总攻命令。所有这些实际上是一个人因惊讶、疑虑而局促不安时所作出的反应。正如小柳富次所言,“当时,各舰指挥官对命令和协调都未给予充分重视。”各舰长开始各行其事,作战指挥序列开始混乱,火力也变得散乱而缺乏控制。日军对敌舰队的追击逐渐变成了一场混战。但美军的空中打击却越来越猛烈,而且,在整个撤退过程中,美军阵脚不乱指挥得当。战场上的硝烟和令日本人深感不便的暴风雨使日军舰队陷入了更加混乱无序的境地,而栗田当时的精神状态好像也无力控制局势。这样,日军舰长们几乎根本不可能集中力量击沉敌航母。相反他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采取规避动作。而其舰炮,由于没有雷达来导控,因而在雨雾交集的海上威力骤减。最后,在这场混战中日军只击沉美军1艘小型航空母舰、3艘驱逐舰(另击伤若干),而日军则损失3艘大型巡洋舰,并有1艘大型巡洋舰和1艘受重创 [ 注:扫校者注:该次海战日军共损失4艘巡洋舰,其中3艘是因伤势过重而自行击沉。 ] 。经过2小时效果不甚理想的攻击后,栗田见仍未能最后打垮“太妃”舰队,便在9时11分下达了暂缓攻击的命令,意欲使散乱的舰只重新恢复队形。他率舰队转向北面,清查战果,重新装备,以便向主要目标——莱特湾前进,在那儿他又发现了更好的攻击目标。当时,奥尔登多夫的战列舰队距莱特湾尚有2小时的航程,所以整个海湾仍处于无人防守的状态,这对栗田太有利了。但西村舰队全军覆灭和志摩舰队撤离的阴影笼罩着他,影响了他的抉择,因而在2个多小时里他一直在犹豫、徘徊。此外,他的巡洋舰队有一个重要的情报没有及时报告给他,即“太妃”舰队舰只的最高航速只有18节,而他却一直错误地认为敌舰队正以30节的航速撤退,因而他对其巡洋舰队正逐渐逼近“太妃”舰队这一情况一无所知。有关敌舰队的不准确的、甚至相互矛盾的情报使他如坠入云雾。一份报告甚至说哈尔西的舰队离他们不到113哩,而实际上,当时哈尔西的舰队正在300哩外与小泽的舰队混战在一起。当然,也有些情报是有一定价值的,但这些情报之中也难免讹误充斥。此外,日军虽截获金凯德命令其舰队向莱特湾机动的电报,但却无法破译。此刻,栗田的武士精神、为天皇尽忠的观念与司令官丰田的命令及作为一名军人的责任感之间发生了冲突。在日本社会,传统上牺牲个人生命以维护军人的荣誉,即使战败,精神上却不能败的观念备受推崇。但在现代社会,牺牲最后一支舰队(日本仅存的),却没给天皇带来任何益处,这种盲动实在划不来。
到11时,在一切情况都已明了后,栗田打定主意驶离萨马岛海域向莱特湾前进时,攻击莱特湾抵抗力较弱的美军输送船队的一切良机都已逝去,美军已用战列舰筑起一道从苏里高海峡至莱特湾的防线。12时36分,眼见战机已逝,栗田放弃了攻击莱特湾的企图,转而驶向圣贝纳迪诺海峡,开始向安全水域航行,但其根据错误的报告而企图寻找并攻击在北面的美舰队的设想化为泡影。
再来看看哈尔西。他在24日下午通过侦察机的侦察发现了小泽舰队。正如前面所描述的那样,当晚便再次派出侦察机搜寻敌舰队并伺机发起攻击。起初,双方的交火时断时续。到25日4时30分,哈尔西觉得自己已掌握了小泽舰队的准确位置。随后,他组成了以威利斯·李为司令的第34战列舰特混舰队,并以此舰队为先锋,引导航空母舰编队投入攻击。他采用了一种典型的海战方式,即以航母对航母,随后战列舰投入交战,最后解决战斗。这场遭遇战对日军十分不利,因为小泽的多数飞行员都是新手,而且其中很大一部分被派往菲律宾福留繁的飞行部队中。25日8时,美军开始了第一次的猛攻。在以后10小时里,美舰队竭尽全力投入了攻击。最后,日军的全部4艘航空母舰均被击沉。这里就不再对这场残杀做进一步的描述了。在这场攻击开始时,哈尔西得知栗田舰队出现在萨马岛海域(此情报在传送过程中共花了90分钟),并收到金凯德请求立即支援的电报,这多少使他那种猎物终于捕获到手的兴致受到些破坏。哈尔西足足考虑了28分钟,才决定派出一支特混分舰队回援金凯德,攻击栗田舰队。尽管他清楚这支舰队目前正在栗田舰队以东几百哩处加油,起码要到12时才能赶到作战海域。而他则继续掌握李的战列舰队,知道用不了几小时就能赶上小泽舰队,从而满足所有优秀舰炮军官都有的把主要火力倾泻到敌主力舰队上的欲望。
10时,哈尔西收到舰队最高司令官尼米兹的来电。这份电报看上去不仅仅是质问第34特混舰队到底在什么位置。有趣的是,哈尔西把它当作是对自己能力和表现的一种污染式的关切。实际上,尼米兹并未命令派遣李的第34特混舰队救援,但如果将该电与第7舰队频频发来的所有其它告急电联系起来考虑,他的这次干涉多少也有些命令的味道。当时哈尔西确有把握消灭小泽的舰队,因为李的6艘战列舰迎战日军的2艘主力舰,优势十分明显。但这时,如果仍不派出援兵,甚至连一点儿表示也没有,一旦第7舰队及岸上的陆队受到严重损失,那他就难以交待了。所以他不得不采取一些弥补措施。但直到一个小时之后他才终于压住了自己的一腔怨气,于10时55分,命令李的第34特混舰队回返,增援第7舰队作战。但这一切不过是一种表示,因为李的舰队仅以20节的航速前进(其最大航速是28节),并在途中以12节的航速花了2小时为其护卫驱逐舰重新补充燃料。战后,哈尔西告诉莫里森,在整个莱特湾战役中,唯一使他最感遗憾的是派遣李的舰队回援。为此,两艘日舰从他手中溜掉了,这几乎伤透了他的心。但他似乎忘了(或许是有意掩盖)他当时也清楚的一件事——小泽舰队不过是个诱饵。此外,他当时如果把第34特混分舰队留在圣贝纳迪诺海峡,他自己亲率第3舰队的其它舰只,同样可以实现他一直企求的梦想。况且,正如莫里森指出的,如果哈尔西在收到栗田舰队出现的电报后,立即派李的特混分舰队回援,而34特混分舰队又能全速猛进,并暂停对驱逐舰的油料补给,那么美军6艘一流的现代化战列舰将在25至26日夜间截住回撤的栗田舰队,并完全有可能消灭这支已受到削弱的日本舰队。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贪求功利的哈尔西,最后却因他坚持一个错误的目标而名声大降。而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尼米兹也始终没有原谅他的固执己见。
美军在莱特湾的损失出乎意料的小,由于充分发挥了人员及武器装备的优势,因而战果辉煌。当时栗田即便坚持既定目标,在莱特湾横行无忌,但用不了几小时,他也必定会被第3和第7舰队察觉。但哈尔西贪求功利的作法,却无端使许多美军官兵献出了生命,这不能不说是美国的悲哀。而丰田由于其舰队的战败,也必须谢罪于日本。此外,在他的部下中,福留繁由于坚持错误的计划,追求一些枝节末利,使日军损失惨重,因而也必须承担相当的责任。对丰田来说,除了易冲动和政治因素的影响外,其最初的设想和计划也不够完善,因而其失败早已是命中注定。但从根本上说,他的失败在于他低估了美军的实力,在作战部署上也出现了判断失误。而福留繁的失误却与丰田有些不同,可以说是集战斗信念、效忠和对技术的无知于一身的一种日本式混合物。他不象邓尼茨,在面对技术上使其传统观念产生动摇的不利形势时,不能顺应形势的变化,及时使用新式武器、采用新的战法。
24日,福留繁命令其飞行员攻击哈尔西的航空母舰编队,这等于把他们送上死亡之途。这么做也违背了他向栗田所做的保证:空军力量只用于进行区域防守。当时,他原应该意识到他这是在迫使其飞行员在无法给敌军以重创的情况下,进行自我毁灭。本来,他手中还有另一张王牌——自杀性攻击。过去的经验表明,这种自杀性攻击完全有能力击沉敌舰,起码也可使敌航空母舰在相当长时间内失去战斗力,但他却弃之不用。
早在1931年,英国皇家空军就已预见到日军在未来的战争中,有可能采取自杀攻击战术。1941年,这种战术便零星出现在战场上。驾驶飞机直接撞向日标,比传统的用炸弹和鱼雷攻击有一个明显的优势:能避免瞄准误差。1944年6月,日本飞机在马里亚纳群岛和菲律宾海战中遭美军重创后,大三次郎上校就提议成立特种攻击部队,对敌航空母舰实施俯冲撞击的自杀性攻击。而大西泷治郎中将在执行福留繁的命令去支援锡布延海战中的栗田舰队作战时,尽管有些不情愿,但最终还是采纳了这个方案(日军飞行员倒是狂热地支持这一战术)。当时,日军飞行员认为,如果一个人真正准备牺牲自己,那么他一定能使敌人付出死亡的代价,这种观念进一步强化了日军的武士道精神。在“捷号”行动中,为进行这种攻击而进行的训练和准备,只需几小时就能完成。但大西泷治郎中将,尽管同福留繁观点一致,认为攻击敌航母编队比原地实施空中防护是一种更为有效的防御方式,但他却不能摆脱福留繁最初观点的影响和实际行动上的束缚,因而没有成立和使用“神风”的特种攻击部队。结果,由于福留繁坚持采用传统战术,“神风”失去了首次亮相、对哈尔西的航空母舰编队进行攻击的机会,最后使日军招致了前文所描述的那种灾难性的失败。
直至10月21日,只有少量的“神风”特攻队投入战斗。由于飞机自身的损坏、敌舰炮突击、气候恶劣及有时难以发现攻击目标等种种因素的干扰,“神风”突击队在初期的使用极为有限。25日清晨,他们发现了“太妃”航空母舰编队,随后发起了攻击。这次攻击由于晚了24小时,因而没能与栗田舰队的攻击配合起来。仅仅4个小时,“神风”突击队的一些飞机就使美军第7舰队蒙受重大损失,其战果比栗田舰队的整个行动所取得的战果还要大。除击沉一艘航母外,至少还有4艘航空母舰受到重创。面对这一事实,栗田第二天就改变了主意,把大量的“神风”突击队飞机投入战场。“神风”突击队一跃成为日军武器装备中最有效的一种反舰武器。12月12日,日军以较少的飞机和人员损失,击沉了7艘美军航空母舰,击伤7艘航空母舰和23艘其它舰只。此后,“神风”突击队所取得的战果也越来越大。这里,让我们做一个令人吃惊的猜测。如果10月24日福留繁装备1百架“神风”攻击机,留下一半来保护栗田舰队,那结果会怎样呢?哈尔西大部分的非装甲制甲板的航空母舰被消灭并非不可能,其中几艘的命远在以后的几个月里不正是如此嘛!在那场战斗中,栗田原可以在更有利的时机及时出现在圣贝纳迪诺海峡;西村在苏里高海峡也可以有一个带有冒险性的机会向混乱的金凯德舰队发起攻击;而哈尔西则可能丢下作为诱饵的小泽舰队,在面对敌主要战列舰的情况下于萨马岛海域进行战斗;如果日军“武藏”和“大和”号战列舰也能投人战斗的话,那后果则难以预料。
福留繁在指挥上犯了一个非常常见的错误,导致了日军的一个舰队及几千名官兵葬身大海。他不仅对请求“日本武士”去做在他们将来自然合理的事情这种想法不屑一顾,而且在缺乏可行性论证的情况下,拒不接受一个前所未有的,变革性的观念——自杀性攻击。一直争论不休的是,一个新的、代价昂贵的武器系统(指“神风”突击队)在被接受前是否应进行全面的论证,以避免日本在供应不足的情况下再浪费人力和物力。然而,日军在菲律宾的形势已非常严峻,没有理由再保守地节省那些过时的飞机。而驾驶这些飞机的日军飞行员自身的作战经验和统计数字也已清楚地表明了他们所面临的将是怎样的结局。福留繁阻止采取自杀攻击战术,正是传统思想和现代观念相矛盾的又一例证,一种失望与困惑的产物。他痛苦地重新彻底反思那些仅仅是建立在武士阶层及其不可战胜之信念基础上的,已有几个世纪历史的观念和传统。